天刚朦朦亮我披衣下床,走到窗前远望: 雪已经不下了,清亮亮的天空挂着亮晶晶的启明星, 一处锅炉房冒出了大朵大朵的白烟,云彩一样的在空中缠绵,有的像小马,有的像小船,有的像小路……
那条小路即崎岖又蜿蜒,让我快乐又有辛酸……
离家上学的时候,弟弟送我走过这十八里羊肠小路,三个小时啊,他们再走回去就是六个小时,可想而知他们有多艰难; 爱人来看我也是走的那条小路, 也是这样的冬天,我们走啊走啊,直到晚上十点才把她走完;同学来看我还是走的那条小路,也是这样的冬天,她提心吊胆地走得满头是汗,现在想起来我还佩服她的勇敢。
那时候,交通不便 。回家只能坐火车到这个离家最近的小站——扎音河站。那一次从学校回家,到这个小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,深秋的季节,晚上七点就已经天黑了,我真的不敢走了,就在候车室等天亮,天越来越黑,候车室就我一个人,真的很害怕。快到午夜了,车站值班的一位叔叔把我叫到了他的值班室。说是叔叔,那时他也不过四十几岁,看着很慈祥。他要把我送去他附近的家,我执意没去,萍水相逢的怎能去人家的家呢。我在他的值班室的桌子前趴了一夜。那个时候不那么复杂,要是现在我可能不敢和一个男人在一个小车站呆上一夜的。当时不知害怕的,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天还灰朦朦的我就迫不及待地走上了回家的路。收了庄稼的田野一望无际,我的家还好远好远。我忐忑的走着,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脚下发出的吧嗒吧嗒地响声,一个人影也没有,小路又是垄沟垄台的,人走上去就像瘸子似地。 远方的地里有一排排人一样高的粪堆,有时越看越觉得他们在动,晃悠悠的。我真还怕了,在这空旷的大地里,即想看到有人又怕见到人。我蹲在那等待天亮,真后悔没在车站等到天亮,也后悔回这趟家。今天到家,明天就得返校。只有一天的假还是自己放的。学校开运动会,老师也不给假,开学只有十三天,我就想家想得不行,总觉得家里出了什么事。偷跑回来了,也不管回校时老师会对我怎样。
天放亮了,我快步的走着, 空气清新得让我想唱。杨树林里几只喜鹊在枝头嬉戏;数十只乌鸦在一处坟地的上空盘旋、鸣叫,听得我毛骨悚然。杨树上残存的叶子随着乌鸦的叫声悄悄地下落。偶尔也看到了树上一团一团的鸟窝。我更想家了。忍着恐惧迎着初生的太阳,向飘着炊烟的方向跑去 。乌鸦的叫声渐渐的远了,我才停下来长长的喘了一口气。小时候我就怕看见坟地,何况在这空旷寂静的早晨,真的把我吓出了一身的汗。 突然的回家,把家里人下了一大跳。都纷纷的怪我:才去几天啊就想家,这多危险那!我只苦笑,已说不出话……
结婚以后,每个寒暑假我都要走过那条小路。夏天,蚊虫漫天飞舞,如果跑起来就有好多的小飞虫向你的脸上扑,打得脸上麻麻的。路边的小花黄黄的、一片一片的,树林里不断有小鸟和松鼠上串下跳,还有清清的水溪,坟地也没了先前的可怕。 只有这时我才觉得这条路没那么长。
那年的冬天我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又一次上了那条小路。不是走着,是坐着牛爬犁。从家里凌晨三点出发敢六点的火车回自己的家。牛爬犁和人走得差不多,有时它慢起来还不如走着快,只是妈妈怕我出状况才硬让我坐上了它。正是数九的天气,非常冷,我穿了棉衣、大衣,又在爬犁上铺了棉被,还盖了一个大厚被。弟弟赶着牛在地上跑,我和爱人坐在上面。天太冷了 ,爱人终于耐不了严寒也下去跟着跑,两个多小时过去我成了个雪人 。眼看着火车开过来了,我们还有一段的距离,弟弟急坏了,拼命的打着老牛,他们两个也使劲的跑,这个小站就停车两分钟,敢不上的话这个早就白起了。在他们跑的时候我的腿早就坐麻了,爬犁一颠我顺势滚到了雪地里。他们又跑一段才发现我没了,找到我时我还没爬起来,穿得太厚了,腿又嘛了。他们笑着把我扶上爬犁继续向前跑,弟弟的大衣被跑着的老牛拉了一身的稀屎,冻成了一条一条的冰粪。到了时,车刚好进站,真是悬那 。还好,我也没出什么事。 到孩子出世时,弟弟才和妈妈提起把我摔着的事,他怕挨骂。
最后一次走那条小路是父亲的去世。还是一个冬天,天气和小路没有一点的改变。改变的是我那无法形容的心情。每次走过那小路心里都有个希望,希望看到久别的家乡,希望看到熟悉的乡亲,希望看到全家人的笑脸。这次不会了,直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,又害怕这条路好短好短,想快点到家,又怕到家。知道家里再也不像从前、再也看不见父亲、再也看不见那张张的笑脸。坐着四轮拖拉机,抱着一岁多的孩子, 脑袋一片空白,只感觉到泪不住的往下流,爱人不时替我去擦,他只是说:“别哭了,都冻了。”到家时衣服上已经冻了一层的薄冰。
那条小路我再也没走过,今天突然想起到觉得好亲切。有机会我得回去看看她,看看她是不是还是那样的颠颠簸簸、看看她是不是还是那样的曲曲折折、看看那遍地的小黄花、看看那树林里的喜鹊、也看看那坟地上空的乌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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